【吸血鬼】

一天夜里，我见这活死人
用人类听不到的声音独自演说
黑夜吞没了它的嗓音
化为阵阵细微的沙沙声
犹如树叶被风吹动的低语
只有四周的蝙蝠竖起耳朵
徘徊在树林的上空

「 我是人类的主宰，始终由人哺育
撕裂、吮吸乳娘们的性命
在这世上我没有其他天职
我曾用尖牙穿透多少柔弱的脖颈
胜过水蛭、胜过最锋利的柳叶刀
那充满活力、健康地跳动的脉搏
一经我的轻嘬
也要化作秋日干枯的树枝

我比那羊头的撒丘巴斯更深知
床笫之间，男女的根本奥秘
我化身上古的帝王
以不可违逆的父亲的律法
支配纯真可怜的少女堕落
又变成莉莉丝似的女妖
用天真而冷酷的美貌
叫发狂的男人紧搂我的腰肢不放
只要稍施手段 就连同性都会为我倾慕
使猎物的痛苦成为仙境中的陶醉
论这伎俩萨德侯爵也赞叹万分

乡村的流言不容我的生活
我便独自来到都市
与娼妇、窃贼、杀人者比邻而居
泥土是我温暖的旅伴
棺材是我坚固的睡袋
白日里我是死尸
黑夜却四处游荡
在深夜的街头留下具具丧命的躯体
而那些可怜的波西米亚式的罪人
他们的消失从来都不被过问

您瞧，我并非从未了解过
关乎人类情感和道德的奥秘
我何不希望能满怀爱意地
提起曾身为人的时光？
可惜，当我于黑暗中睁开双眼
撬开棺材、穿过坟场
叩响那熟悉的门扉
哦，往昔的亲朋与爱人
见到我的转变，便抛却了慈爱的心肠
只有惊恐的哭叫和无情的驱赶
是我重归人间的唯一祝贺

如您所见，人类喜爱自诩高尚
这是他们的最大弱点
古板的教士视我为异教的迷信
新兴的学究笑我是蒙昧的化身
老派的贵族当我作低俗的娱乐
唉，就连那资产家时髦的慧眼
也觅不到我的商机
总有一天、他们将齐聚一堂
衷心畅谈、推杯交盏
在粪便砌成的宫殿中大喰血肉
使肉体的腐烂再也无法遮掩
溢出恶臭、扰乱宴席的愉快
鬣狗与蝇虫会一哄而上
将他们的残渣分食至尽
而谁又能想象、那甘美的源泉
生命的美酒
却无数次涌动在我这死尸体内
给予它永恒不朽的生气——
与我高贵诚实的心？

乳母，不要忘记
你们自视为万物的主宰
而我则可自居为你们的主宰
从你们中被称作普罗米修斯的学者
手中诞生的愚笨怪物
亦与我来自同样的巢穴
——偏偏是我蜕变、新生
自你们腐坏的躯壳里
如飞蛾破茧而出
——唯独我拥有自由
拥有无尽的时间
那么，何不向世界更多地展现
我难以置信的俊美、不可思议的丑陋！

直至某天、晨雾缭绕
曙光来临
我化作尘埃再次死去
到了那时、人们才会发现
就和世上的所有人一样
我没有一盏不灭的灵魂 」

我们的时代、灯火彻夜
死者隐没在生者群中
每夜诱惑寻欢作乐之人
最终沦为庸常的行尸走肉

而我所知道的另一位，依然长眠不醒
喀尔巴阡山的古堡
照旧沉寂如死尸
哪怕忠实的奴仆静候百年
也化作骷髅
只余下一只雪白的桡骨
不断敲打空洞的棺木
都无法将诺斯费拉图——
这丑陋的僵尸、可悲的伯爵
从死中再次唤醒